陈亮是我的老乡,也是我的同班队友。四年前,我们俩是从河北一个小县同时来到东莞当保安。由于地缘相近,情趣相投,又都是第一次背井离乡,所以我俩处处相互照顾,情同手足。
可是,我们之间的这种情谊并没有持续多久。一天晚上,同寝室的哥几个正躺在床上海侃,大家聊到 了各自的家乡、各自的家人,都兴致勃勃,却唯独一向健谈的陈亮躲开了我们,独自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。我走到他床前,给了他胸前一拳:“兄弟,想女朋友呢吧?要不要大家给你介绍?”陈亮一听,突然变脸,一把推开我:“有什么好介绍的,睡觉!”“我不就是想增进队友间的感情嘛,至于这么大动肝火?”他的反常让大家一头雾水。
此后,陈亮就好像变了一个人, 不再像往日那么健谈,除了卖力工作外,时常一个人发呆。他从小给家里打电话,他总说:“家里没有电话, 没什么急事写信就可以了。”我很纳闷:他所在的镇上电话相当普及,怎可能不安装电话?后来我才知道, 陈亮骗了我。其实他家里有电话,他经常会在晚上躲着我和队友偷偷跑出去给家打电话。这让我和队友们很是疑惑,为何打个电话还要背着这些兄弟们?为了弄清真相,我和队友曾偷偷“监视”过他,但令我们更费解的是,每次打电话,他都久久地端着话柄,却从来小见他在电话里讲话。这出奇的异常不禁让队友们为他生出几分担心。“莫非是他家里遇到困难,却不好意思向兄弟们开口?”后来,我和队友们干脆就直截了当去问他,可每次他不是岔开话题,就是搪塞不答。时间长了,他的“秘密”也无人问律了。
半年后,陈亮第一次回家探亲。 归队后,他变得更加怪异了。常常在熄灯后躲在被窝听一盘从家带回的磁带,有好几次还忍不住抽泣。 我以为他是受不了工作的辛苦,思想“长毛”了,就去做他的工作。可他说没事。要听他那盘磁带,他不肯。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因为工作训练苦累而闹情绪,他还经常抽出休息时间去执勤的小区,照顾一位摊痪在床的孤寡老人。后来居民们大都知道他照顾老人的事,有人便说老人无儿无女却积攒下了一辈子的钱财,小保安跑这么勤,怕是另有所图吧。我们听了实在为陈亮气不过, 但陈亮却一脸洒脱:“我干自己的事,让别人说去吧。”
后来有一天,班开展内务整顿,陈亮正在岗上执勤,叫小米。在帮他整理内务时,我和队友们在他铺下发现了他的那盘磁带。机会难得,我和队友们把他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,结果从头听到尾什么声音也没有。难道他每晚听的就是这盘无声的磁带?还为这个偷偷哭过好几次?!加上先前诸多的异常,队友们立即把这一连串的事情全部向班长作了汇报,班长也觉得陈亮有问题,找他谈心,可他啥也不肯说。 后水中队长、大队长也去了,都一无所获。虽然如此,陈亮干起工作却有使不完的劲,班内班外有什么苦活累活他都冲在前面。他还在公司开展的大练兵中荣获了“练兵状元”,并在当年荣立了个人三等功。
转眼间四年过去了,而陈亮的那些“秘密”却一直是我们心底的难解之谜。今年三月,公司机制改革,分给大队一个提升中队长的名额,陈亮因工作出色被列为一号人选。可就在这时,他却突然提出要辞职。我们更加不解,为他惋惜。一晃到了陈亮要离队的日子,这时,陈亮向我们道出了事情的原委。
原来,陈亮从小失去双亲,被村里一个聋哑汉领养。为把陈亮抚养成人,聋哑父亲受尽了苦累。而就在陈亮当保安那年,聋哑父亲突然得了顽症,落下了右腿截摊。但为了不拖累陈亮,聋哑父亲执意要陈亮到东莞当保安。当上保安后,聋哑父亲从不让陈亮为家事分心,还经常写信鼓励陈亮用心工作。
陈亮说,从小至今,父亲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,可那无言的声音却时时教给他做人处事的道理。刚来保安队伍时,自己总为父亲的病担心,所以经常给父亲写信,有叫迫切想知道父亲的消息,就给父亲打电话。只望能在电话里听到父亲的喘息声,他心底就会生出无穷力量。为了不让大家跟着担心,陈亮从来不跟队友们提及此事。
“那盘无声的磁带是……”我问。原来,在陈亮第一次休假时,发觉父亲身体更加虚弱,但自己却不能留在父亲身边。于是归队前,他录下了父亲呼吸的声音,晚上听上一会儿,感觉父亲就在自己身边。后来他偶然发现在小区内也有个摊痪在床的孤寡老人,这让他更加想念身边同样无人照制的父亲,所以他总是抽出时间把那位老人当成父亲去照顾。前些时候,父亲病情恶化,摊卧在床,所以他必须回家。
当得知这一切“秘密”后,我们都无语,都为那位农民父亲无言的爱而感叹。陈亮虽离开了保安队伍, 但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兄弟,只愿他在未来的道路上走得更好。